以我所熟悉的自由軟體為例, 早就重複呼籲: 停止淘金美夢方能發現真正價值; 不過到現在, 自由軟體的經費仍舊由經濟部工業局而不是審計部或研考會主導。 又以雲端為例, 吳院長大談產值; 但是導入雲端運算, 對消費者而言, 真實價值到底在那裡呢? 不過如果他聽到先導的實驗替代方案, 很有價值, 卻沒多少產值, 那麼相信這也很難引起他的興趣。 因為政績靠產值, 而不靠實用價值來呈現。

院長管的事太龐雜, 很難講出精確的價值; 那麼就只談教育吧。 以電子書包為例, 政策委員、立法委員 趙麗雲電子書包發展促進會楊重和會長 的觀點, 都是產值。 該促進會成員包含國科會與 「教育界」 (不知道是大學資訊科系為主, 還是中小學老師為主?), 所以即便不是政府單位, 相信對於政府也有極重大的影響力。 當然, 同樣是 資訊專家, 如果看到的 產值受惠者 不同, 那麼建議導入的科技也就不同。 從 數位內容產業推動者 的觀點來看, iPad 比電子書包更適合導入教育界。 我來補充為什麼: 目前一般人所想像的數位內容產業, 其產值繫於 遙控數位枷鎖 的完封性; 而遙控數位枷鎖 則需要集權架構來支撐。 因為一般 PC 所做的電子書包, 有豐富的競爭生態; 而單一廠商可以主導一切的 iPad, 對於傳統想像的數位內容產業比較友善。 (附帶一提: 注意力經濟模式下的數位內容產業, 並不需要遙控數位枷鎖; 不過那是另一個話題。)

用產值觀點看教育, 意見最大聲的是產業界 -- 包含產官學界的 資訊專家。 他們關心的對象, 是 資訊產業的產值與受惠者, 而不是教育。

不該用產值觀點看教育? 那麼應該改用什麼觀點來看呢? 我有一個簡單的建議: 試著改用教育觀點來看教育如何? 如果邀請 教育專家, 根據不同的 教育情境 (例如小學﹑ 高中數學﹑ 自閉症﹑ 公民與道德﹑ ...), 而提出不同的導入建議, 不是比較合理嗎? 為什麼政府的這些重大科技政策決策過程當中, 都聽不見教育專家及第一線老師的聲音呢?

事實上, 就連 關心教育 的資訊專家的意見, 也被完全忽略。 MIT 媒體實驗室的 OLPC 計畫, 其實正是小筆電的先驅。 數位科技如何幫助教育? OLPC 計畫主持人 Nicholas Negroponte 的觀點, 跟趙委員﹑ 楊會長﹑ 李所長大不相同。 Negroponte 認為: 「...小孩子應該創作﹑ 溝通﹑ 探索﹑ 分享...」。 他看到的重點不是那一個廠牌型號的硬體, 而是小孩子 溝通﹑ 合作的自主學習模式:

[OLPC 的] 網狀網路 (Mesh Network) 技術, 其重點不在於網路技術本身, 而在於它鼓勵合作 -- 孩子們互相學習﹑ 孩子們分享, ...

網路讓參與﹑ 分享﹑ 討論變得很容易。 Web 2.0 現象﹑ 長尾現象﹑ Read-Write-Web﹑ 參與式的文化﹑ ... 這些真正改變世界的強大力量, 來自於 使用者參與主導 的新型態使用文化, 而不是來自於那一個廠牌那一個型號的特定硬體技術。 把這些預計投入硬體技術的資源省下來, 改用百分之一的資源投入教育部鴨子划水辛苦推動的創用 CC 之類 改變使用文化 的領域, 對於教育的貢獻會大得多。

更進一步, 決策過程也可以採用真正改變世界的新方式。 重點不是我一個人決策局外人的建議; 重點更不是 OLPC 成品本身。 政府製訂這些政策時, 應該將 決策過程公開透明化, 透過網路討論/推薦議題的方式, 邀請原本被排除在決策之外的所有民眾, 特別是教育專家﹑ 第一線的老師﹑ 家長共同參與意見。 讓消費者與使用者表達他們想購買什麼樣的產品 -- 很可能也應該是非常多樣﹑ 長尾﹑ 小眾的需求 (OLPC 或任何廠牌的產品都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 而不是由少數廠商關係良好的 資訊專家 來幫大家決定國家應該拿納稅人的錢替納稅人買什麼樣的產品, 這樣才能夠做出真正有意義的 「科技融入教育」 決策。

Negroponte 在一場 檢討 OLPC 推動成效﹑ 分享推廣經驗的演講 上提到: 直接培力使用者 -- 小朋友, 不是老師 -- 帶來令人驚豔的經驗。 全球各地的小朋友, 用 OLPC 這麼低階便宜的電腦, 透過同儕分享學習, 竟然不只自學, 還能教他們的父母親許多事。 且讓我用他演講裡面的一些話來結尾:

你可以把電腦放進教室。 你可以建一間電腦教室。 但這些事情都無關宏旨。
...
[原來 OLPC 最大的阻力不是貪污的政府或是物流] 原來最大的阻力, 是在正常的商業洪流之下逆流而上 -- 那種來自行銷部門﹑ 對教育議題天真無知的觀點。
...
[我自問:] 我做的事情, 一般的商業力量會進來做嗎? 如果會, 那麼我就不做了。 如果一般的商業力量本來就會進來, 那麼這裡就不需要我了。
...
我們要做的事情, 與商業力量垂直; 要推動商業力量改變方向。

哦, 對了, 他提到促成 OLPC 的許多關鍵人物, 是政府官員/公務員。 為了臺灣的下一代, 我們的政府官員/公務員是否願意聽聽 MIT 教授的建議, 是否有勇氣做一些 「一般的商業力量本來不會做的事」﹑ 有遠見可以 「推動商業力量改變方向」? 是否願意改用教育觀點來看教育? 或者, 我們就是不愛 MIT, 就只愛聽談論產值的大型壟斷企業的聲音, 堅持用 [資訊產業的] 產值觀點來看教育? 歷史對我們這一代產官學利益結構所做出的最終決定, 將會有所記錄與評論。